◇ 刘双一
龙应台是我最爱的作家,而《目送》正是我爱上她的最初理由。《目送》里,龙应台是她儿子的母亲,也是她爸爸的女儿。
她送儿子去上学,儿子望了她一眼,然后“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里”。她送儿子出国交流,儿子过了机场的海关窗口“倏忽不见”了,一次头也没有回。儿子长大了,常常戴着耳机听歌,“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孩子长大了,渐渐有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越来越不是属于父母的孩子了。
这样的落寞,还有另一面。父亲送她去大学,不肯因为自己的小货车让她丢脸,远远地就离开了。父亲失去意识待在医院里,她要赶去工作,不舍地看着父亲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自己慢慢成熟,有了更多责任和任务。父母却渐渐老去,离自己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我尚未为人父母,无法了解与孩子的深情。我在猜测,我的父母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触,看着我成长,且喜且忧,无法茁壮成长的小雏鹰总有一天会独自飞翔,却无力抗拒我的成长。
小时候,父母是子女最亲密的人,晴天雨天都相伴,阳光下,星光里,都是一路同行。曾有时候,我以为一辈子大概都是这样了,以为父母子女是一生不变的缘分。
每每谈及我的小学时代,我妈妈总会念叨,第一天送我去上学,在教室的窗外看我,看了整整一节课。爸爸最会煮面条,只要我说想吃面条了,爸爸就会一大早去买新鲜食材,等我起床,已经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在等我了。一样的配料,一样的味道,天天吃都吃不腻。我家在镇上,不大不小,生活所需一应俱全。小时候常常会觉得,世界大概就这么大了吧。
高考之后,我来到了上海求学,毕业以后,也选择了继续留下。工作了就没有寒暑假了,能回家与父母团聚的日子越来越少。聚少离多,父母不再是一个眼神一碗面条,而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和时不时的牵挂。与父母的联系像蒸发的水汽一般,从可以触摸的材质变为了无形和抽象的存在。
有时候,父母莫名地会打个电话过来,却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有时候,他们会突然想到我几天前说过的一句话,继续深究一下。有时候,我会觉得背井离乡很苦,希望回家发展,他们却鼓励我不要放弃。我知道他们在想念我,却无法定义出他们想念的形状。
龙应台在她的《目送》里说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 不必追。”
我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很感动,就与妈妈分享。妈妈对我说,她去年也在网上看到过这篇文章。我说我很感动。妈妈说,一代传一代,都是这样的,没什么应该特别感动的。
妈妈的淡定和从容出乎我的意料。大概,亲身目睹了孩子的长大和离开,才能真正体会“目送”中的深意。当我还陷在目送的伤情中时,妈妈已然明白了“不必追”的境界。父母子女一场,永远亲密无间是不可实现的目标,孩子的成长,总是意味着不可抗拒的告别。
父母抱着孩子度过童年,牵着孩子走过少年,望着孩子成年,目送孩子渐行渐远,走向自己的人生。这是父母的使命,只要孩子走得稳健,父母便足以欣慰。
我曾经怀疑过,作为家中的独女,离父母这样远,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后来,我才明白,常伴左右并不是唯一的尽孝之道。过上足以让他们放心的生活,即使相隔千里但心中依然牵挂,我们——我和我的父母,虽然无法抗拒生活所安排的成长和告别,但我们心中相爱,这才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缘分。
忽然记起一首歌。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孩子与父母的一场缘分,大约就是这样。
(作者系松江区小昆山镇荡湾村大学生村官)
荣获2012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