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 莹
最近要搬家,在家中整理物品时让我最犯难的便是家中几橱子的书该如何处置?前几天,妈妈喊了个收废品的师傅上门,想把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的旧书给卖了。我一边翻阅,发现封面虽然破损,但书中字里行间都标记着父亲的笔记,上面或打问号表示质疑,或对作者的所思所想进行评论。我当即把这些书抱回房间,从而保住了它们的“性命”。妈妈无可奈何,哼了一声:“真和他爸一副德性,最怜爱书籍了。”
其实,“保书之举”是因为我深知书对于父亲和我这两代人的成长有着深远的意义。父亲当年出生在时为嘉定县的一个乡——江桥,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田地,家家户户都要种田,很多孩子还没有发育就被拉去挑担、卖菜。作为爷爷奶奶的长子,父亲也一样,与生俱来就肩负着承担家庭农活的重任。那个年代书很少,识很多字的人也不多,父亲却爱上了看书,刚开始他看连环画,后来他开始悄悄问别人借《中华活页文选》(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9年版)迷上了古文。奶奶脾气暴躁,知道后很生气,有一年冬天奶奶一怒之下,还曾用菜刀挥向小时候的父亲,幸好只削中了帽子。她觉得干活都来不及,父亲应该放弃读书,帮着一起养家糊口,带活弟弟妹妹。
也许是青春期的叛逆,又或许是书的魅力实在难以抵挡,奶奶越是阻止,父亲越是“执拗”在书海中。他十四岁时开始自做小生意,赚钱供自己上学。家里干完农活后,晚上他还挑灯看鲁迅杂文、史记等书籍。中学他在市区的古北中学念书,每天天不亮他就起床,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去校图书馆找书看,实在犯困时他就捏一下大腿重新提神。父亲后来说,那段嗜书如命的日子不仅大大提高了他的文学功底,也磨炼了他的意志。就是在那样的苦日子里,父亲居然考上了在北京的大学,成为了为数不多的乡村大学生。
有了大学生的标签,父亲一跃成为了知识分子。大学后包分配,还有乡亲们羡慕的眼神,全家人也因为有了父亲一下子变得神气了。教书、从政、从商……父亲的命运有了大翻身,经历也充满了变化和挑战。回忆过去,他始终认为这一切驾驭生活的自信很大程度来源于书给予他的力量。
1986年,我出生了。记忆中我小时候,父亲对我管教并不多,唯独一样很较真,就是要多看书。我5岁时还不识几个字,父亲就让我背《唐诗三百首》(中华书局出版社 1959年版),那时候我意思并不懂,他摇头晃脑地在前面念,我则跟在后面学样。每次背完一首他就打个标记,熟练的打“☆”,生疏的打“△”,后来不知不觉我也能背出几十首。到了我读小学的时候,江桥的文化资源还不是那么丰富,父亲就开始带我去市区买书,那时候有机会去一次上海书城,感觉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他特意帮我买了一套《中华活页文选》的合订本共16册,他说这书他小时候读过很受益,涵盖了上自先秦,下迄近代的传统文化名篇,也要让我看看。
我开始在父亲的指引下背诵古文,《师说》、《出师表》、宋词名篇,他一边和我读,一边给我讲解其中的意思。似懂非懂下,我竟然背熟了这些穿越时空的文字。到了高中,我开始看现代散文集,父亲又给我推荐了一本好书《中国现代散文鉴赏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3年版),里面汇集了朱自清、徐志摩、郁达夫、俞平伯、茅盾等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不同散文大家的精品,每篇文章还配有散文赏析。从近代散文书籍中,我感受到了世间万物、岁月人生的瞬息变化,也感慨着生活的来之不易。
读完大学进入社会后,小时候背的诗歌、古文至今已经记不全了。但结合了生活阅历,曾经我觉得难以体会的做人、做事道理却慢慢为我所认识。我想这就是所谓的顿悟吧!如果生活是一个坐标轴,那读过书,我明白我应该把自己放置在哪个位置。怎么走,向什么方向走,似乎又是书在暗地里指引着我。读了书,我们可以平静气息,可以不惑,可以明是非,可以知善丑,可以不被尘世的幻象所蒙蔽,人生也由此变得更加有意义。
对于父亲而言,书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而对我而言,书让我感受到了父亲的用心良苦和向前生活的力量。有时低谷时,我也知道不是我一个人在生活,有潜藏在最深处的思想灵魂在呼唤我,在对我微笑。
如今,嘉定的各个街镇都有了图书馆,每个村还有农家书屋,很多家庭设有书房和书橱,人们亲近书籍变得越来越容易。现在,我的孩子也已经出生了。20个月大的他还不懂文字的意义,就开始好奇地翻起卡片书。他有时倒着看,嘴里发出呀呀呓语的声音,书开启了小小的他对神秘世界的求知欲。看着他乐滋滋地翻书,我有所感悟,虽然时代更迭,环境在变,而书对于人们精神力量的文化滋润却代代相传,亘古不变。
(作者系嘉定区江桥镇上海康德莱集团发展有限公司员工)
荣获2012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