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兴安
2013年,我迎来了人生的六十个春秋,行将退休,正所谓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人生如戏,六十年,弹指一挥间,我在社会的大熔炉里爬摸滚打了四十七年,几多辛酸,几多坎坷,也有过辉煌,盖是书籍给我的启迪。
实话说,我只是个小学“本科”生。1966年,小学毕业,因家庭成分不好,进不了中学的门槛。瘦小又羸弱的我就此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为家庭的缘故,没人看得起我,我在白眼与歧视中度日如年。劳作之余,我在家中觅得一繁体蝇头小楷本的《三国志》,总因学力浮浅,阅读甚艰。借辞海刨根问底,确也增长了不少知识。那个时代社员出工出力的少,耍嘴皮子的多。说起“三国”故事,总有几个高谈阔论口若悬河,但又总是牛头不对马嘴。我适时纠正,这个字应念什么,这个情节起因与结果如何,几次下来,那些个老大哥对我客气了许多,甚至在争得面红耳赤时放下面子向我“请教”。
翌年,我十四岁。一天,我只身从很深的河底下救起了老队长溺水的大女儿。老队长嘴上不说,却心存感激,开始派我干省力活。“看场”是农活中最轻的活。粮食脱粒后要在太阳下晒干进仓,老队长总是第一个叫我。当着众人,他极不客气地说: 不要捧牢一本书,忘记了翻谷喔!那稻谷麦子晒到场上,一遍翻过后,有一段空余时间。平日我口袋里总塞一本书,忙里挤闲偷看上几眼,已养成习惯,队里人都知道。老队长要我看场、看书两不误,用心良苦,我心中美滋滋的偷着乐。
我持有老版《三国志》渐被人知,有爱好者问我借,我以对调为条件。以书为友,结识了许多人,如饥似渴地看了许许多多从未看到过的时为禁锢的书籍,也打发着无数个寂寞无聊的夜晚。我徜徉在书海之中,学到了从没学到的各种知识,更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
1970年,来了个通知,叫我去中学读书。读一年就可拿高中文凭,这个文凭有多少分量?像我这种家庭背景不好的人有了这个高中文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我毅然不去。
1974年,我逃难似地到社办厂做临时工。上班时,我能挑千斤担,不挑九百九;闲暇时,我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创作、编排文艺节目。我的脱颖而出,赢得了好口彩。下半年,厂方在我们大队三十个临时工中单挑我一人签订了合同,我更是竭尽全力忘我工作。翌年,厂部大胆启用我担任兼职土记者。我立马把厂部原先空架子的黑板报醒目地刊登出来,图文并茂,有声有色,无不刮目相看;写通讯报道给县、社两级广播站,虽是初出茅庐,倒常也捧个奖什么的。由此,我对写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上门拜师,得到了《解放日报》编辑徐开垒、上影厂剧作家杨时文等老师们的真诚赐教,一些通讯、散文、杂文等豆腐干文章陆续在报刊上发表。
一天下班时,党委组织部长找上门,起因是一篇三易其稿的长篇通讯报道,被上级“枪毙”,要我帮帮忙,而且是最后一天,明日天一亮就得送审。组织部长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熬了大半个通宵,稿子送到县委宣传部,当场拍板定稿。组织部长很大方地给了我十元辛苦钱。喜讯连连,该通讯被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录用,在农村广播中全文播放。名声随之鹊起。
恢复高考那年,估计是考虑到我在文才方面有点潜能,教委负责人专程到我家,动员我报名参加高考复习班。如是考状元那样,凭一纸文章,尚可碰碰运气。然我四则运算不会做,A、B、C、D一个也不识,我有自知之明,婉言谢绝了好意。领导者很有耐心,一次又一次上门,语重心长,把我有学问的父亲感动的泪涕交加,大骂我是扶不起的阿斗。若干年后,该领导对我当初不考大学还在深表惋惜。
1970年代末,在中国民间艺术家张更生恩师的影响下,我涉足搜集民间故事与新故事创作,相继在省市级刊物上发表,并屡屡得奖,连续七年荣获金山区优秀故事作者,成为上海市民间艺术家、上海市故事家会员。
1992年9月,乡政府为了提升基层党政主要干部的文化素质,开办“企业管理”电视中专班。学制两年半,每周两个半天授课。我再一次走进阔别了二十五年的课堂。17门课程,我读得好苦好累。总算还好,没一门补考。
汉字音同字不同,字同音不同,奥妙无穷。我喜欢咬文嚼字,看书读报时相对留意生僻字和旁人容易忽视的一些看似简单其实相当深奥的词汇。一天,一位中学语文老师在看一张报纸,突然问我: 女红极好,女红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报纸弄错了?“女红是指针线活。”我说。由此,中学教师不耻下问便成为一段佳话。
我潜心钻研中国文字,一般人不识的字,写不出的字,不懂的地方,我能说个一二。2005年,镇政府聘我任“地方志”编辑。修编地方志,是学者的生活。我居然成了有学问的人。常有半真半假的前来探询,我都能一一对答。人们客气地喊我陆老师,甚至镇上的领导也请我策划个宣传口号、取个路名、写个报告什么的都有。我居然成了“先生”,得到人家的尊重,心头无比甜蜜。
高尔基说过“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肚皮里有“货色”,别人是夺不走的。这个“货色”靠坚持不懈的认真读书,细心钻研不断“充电”积累。我不是个了不起的人,更没有什么惊天之作,不值得自吹自擂忘乎所以。但我凭借书籍给我的智慧,成为今天的我,我非常自豪!
(作者系金山区金山卫镇钱圩社区居民)
荣获2012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