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芬英
书是我生命中最深切的慰藉,也是最坚实的依靠。当我的思绪陷入难以自拔的困境时,是书为我指点方向,给予我勇气和坚强。
去年隆冬时分,我的老胃病又犯了,人徒然消瘦,经医生诊断,有病变的可能。瞬间,我心跳加速、紧张起来,额头上直冒冷汗。带着心理压力在老伴的陪伴下,隔三差五地出现在专家门诊室,吃药也不见好转。那时正逢农历岁末,哪有心思过年啊!眼睛看出去的是恐惧无望。一个人不敢在家里,心情每况愈下。原本爱好很多,也爱打扮的我,一下子被胃病击倒。正当一莫愁展之际,小区有个好姐妹给我送来一本《生活,让晚年更精彩》,“讲的是老年人如何面对生活和疾病,你不妨在家看看”她说。
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一字不漏潜心细读,殊不知,这一读竟拉回我那如同掉进悬崖般的心。书中读到:“……沮伤的情绪及暴怒则伤肝伤胃,伏下隐患,调养静心,使志无怒”。我汲取书的养分,从此,一跃而起。从书中找到治病良方。原本不能多吃,现在能吃不胀,原本不能承担“买、汰、烧”的家务,现在全包了。家人把我当作“好人”看待,原来体重在85斤,现在95斤左右。胃病日复一日地好起来,我积极加入了志愿者队伍,参加小区各项兴趣班,走上讲台给居民讲课。现在的我每天涂抹淡淡的口红,穿上符合老年人的服饰,乐此不疲走在小区大院,不论遇到老人和孩子都像是我的朋友一样热情招呼着,可爱的孩子们见到我,远远地就喊:“沈奶奶、沈奶奶好”,心里美滋滋的,让我重拾健康与风采。
书是我生命驿站中一片蓝天和一缕缕阳光,它又一次改变了我的生活,又一次结下了情缘。恍若昨天的情景,历历在目,又悠然飞回三十五年前那段难忘的岁月……
我喜欢书从16岁开始…… 去黑龙江建设兵团我带的书几乎把书包都撑破了,其中有舅舅给的、有叔叔送的,“书太重了,你拿不动的,”妈妈关切地说,“妈别的东西就少带点吧”,妈只能微笑着叹口气。
连队的知青来自五湖四海,有上海、北京、天津及哈尔滨等,几个月后互相熟悉了,爱书的男生女生都偷偷地到我这儿来借书,我的书虽不多,但有看头。其中有古典的《红楼梦》、《儒林外史》,有高尔基的《母亲》,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普希金文集》等等。在那文学艺术一片荒芜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的书竟成了珍稀物。
连长是个半文盲,对看书的知青称为“臭老九”,我便成了“领头羊”,由此还引来了一段“祸”。建设兵团是部队编制,有晚点名早训练的制度,晚上9点熄灯后,不许再干任何事情。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下着大雪,冷森森的。晚点名后,各班回宿舍。好在有个热炕,大家还能各干各的,而我却牵挂着《红楼梦》里的章节,9点一到,屋内漆黑一团,我不忍心放下手中的书,于是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继续深入“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府中,曾经好几次躲过查房的,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就被排长逮了正着。
还好书没被搜去,谢天谢地。
第二天连长召集全连大会,说有某些人犯了纪律,看“黄色”小说,封、资、修帝王将相的残余还没有彻底肃清,半夜偷看《红楼梦》,白天充当“林妹妹”,干活干不动,连长给我扣了一顶资产阶级思想的“帽子”,那时那刻的我,低着头,脸红到脖子根,手冰凉人在颤抖,就像挨批斗一样,那一晚真不知是怎样过来的?
福不双降,“祸”不单行。正在这当口,一个高考招生名额下来了,原本能轮到我,由于半夜看书“事件”,连长扣压了我的名额,痛啊痛!挨了批评还失去了“良机”。那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了,哭的是《红楼梦》惹得“祸”,哭得是这辈子没法子离开这穷乡僻壤……翌日一早,几封书信发往上海。一月半载,父母来信了,叔叔来信了,舅舅来信了,他们说的是同一句话,同一个道理: 孩子,首先要遵守纪律……看书要坚持,不要放弃,学会坚强,书中自有黄金屋,定会教你学本领。我手持家书哭得更厉害了,那想念父母、想念上海亲人的念头和着泪水一起涌了出来……这一哭却冲刷了我失去上大学的痛苦和失望。
忘了是哪本书?哪个章节?但没忘记书中的名言,“相信未来,从失望中爬起来,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涉世未深的我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是书抚平我心中的伤痛,一抹我那狭隘的思想理念。
从那以后我更爱书了。
保尔·柯察金是我的一面镜子,看他如何顽强地生活着……;鲁迅先生的一句话“前途很远,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坚定了我意志;那《普希金文集》中的一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忧愁”释然淡定了我;那《红楼梦》给我带来阅历,认清世态炎凉;女作家海伦·凯勒说道:“……我们常常注视那道被关上的门,却看不到另一道已为我们打开的门”。果不其然,书中的真理得到现实的印证,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一个峰回路转的机遇俏然而至,团部学校需要一名中学语文老师,由各个连队推荐选拔。这时我毫不犹豫,前往团部学校以毛遂自荐的方式应聘,得了满分。学校领导破例收下我这说普通话不标准的上海人,让我如愿以偿,圆了我孩提时最想当教师的梦。
携着教我成长给我自信的书,携着青春美丽的梦想,重返上海与先生精诚合作,打造新时代的人生。
我爱书,从中找到睿智,找到谦让和爱。
我爱书,书也给予我莫大的恩典和回报。
我爱书,让我储满人生道路上的财富,为我做人做事铺上宽容与不争。
款款书情几十载,悠悠风雨落花声。时光飞逝,转眼夕阳临下,如今生活在本社区与老年人一起共享我那散发着油墨香的书。
(作者系浦东新区北蔡镇大华一居退休职工)
荣获2013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