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勤贤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些陈年旧词,谁教的?自然是我的父亲及邻居好友的父辈们。那他们定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了?不,不,不,父亲和他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字当只三脚码、“丁”字当个拉柴耙的农民,他们是在茶馆里从识字人及说书先生那里学来的只言片语。父辈们从不与书本打交道,故世世代代家中只有一本塞在袜筒里的书——皇历。因为种田人也要懂得些天时地利,不识字很苦
恼,好在上面的图案能看得懂。比如打开皇历一看“五龙取水”,父辈们就知道今年是湿年成,很有可能水淹禾苗,就早作准备。再看到“三龙取水”,则是旱年成。做好“打夜水”、“脚踏水”的准备,就心中有底了。
字不识苦恼,刺痛了父辈的心。我是三亩竹园一只芽,三房合一子,一年四季常听他们唠叨、许愿: 只要你肯读书,读得上去,哪怕当脱裤头,也要供你上学。跳出农门交好运!可是,我这只竹芽顶不开关得紧登登的农门呀,最终还是辜负了父辈们的期望。
时过境迁,在家乡广富林的农门里,当了近十多年的基层党支部书记,成年累月满脑子想的是全村人活路,满脑子想的是农田亩产要过千斤关。不过,有时夜深人静之时,也常想到父辈们那句唠叨话。任职期间,忙里偷闲总算看完了姚雪艮的长篇大作《李自成》。从该书的一版到二版再到三版,我花了约三四年时间,一本本一句句,凿壁偷光,认真拜读,陶醉在书本里。
看书所尝到的甜酸苦辣,旁人不一定能体会。记得那年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我含着眼泪,在那本印着毛主席语录的日记本上写下了李自成的归宿: 你与你的部下进京后就生活腐败,就窝里斗,就脱离群众,最后落得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只留下了一曲悲壮的哀歌。闯王呀!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 幸亏妻子已进入梦乡,不然又要老调重弹了: 男子汉流泪像啥人?神经病!
我是一个最基层的农村干部,这十多年来借鉴李自成领导农民起义兴起与衰落的教训,对自己触动很大,真是得益匪浅。
光阴荏苒,两鬓添白。十年媳妇十年婆,再过十年做太婆。我早就退休十余年了。如今,居住在佘山的陈坊桥小镇上,晚年生活幸福。夕阳无限好,晚霞分外红。小镇比家乡广富林热闹,人也多。我交上了三个好友: 一个是鱼友,钓鱼的朋友;一个是练友,晨练登山的朋友;另一个是书友,在农家书屋里看书的朋友。我有我的原则,不攀“麻友”,不去“烟堂相会”,旁人有非议,让他们去说吧。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退休了,不当干部了,大海任遨游,天空任飞翔。说实话,因为受父辈影响,三友中,与书友相处时间最长,谈得也最投机。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现在进农家书屋看书,用家乡的一句土话作比喻: 黄牛黑嘴巴,孬草好草嫩草老草通吃。政治、时事、小说、故事、养生、谜语、鬼歌都看。一进书屋就是一两个钟头,与书友曹永杰老师评书,话匣子一打开就是半天。
花两年多时间通读了上海辞书出版社于2010 年出版的《佘山镇志》,一方蛐鳝吃一方土,家乡人不知道九峰山、兰花笋、工农业、旅游业,岂不成了笑话?在旁人看来也枉为是个读书人了。读书增长了知识,读书提高了我的人生价值,读书也确立了我人生的方向。有人夸奖我是佘山的“活地图”、“万宝全书”,还有人尊称我为沈老师,我听后像吃了蜜糖一样甜在心里。
洋洋130万字的《佘山镇志》,海纳百川,是一本百科全书,内容包罗万象,可谓应有尽有。本地方人看本地方志,好似泥水匠砌墙壁——一拍一泯缝。我这只黑嘴巴的老黄牛,也啃得有滋有味。凡在九峰区域内的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各行各业等等,都印在我的脑海里,装在我的心坎上。
今年上半年,我做了两件别人找上门来的事: 南京中山大学几位学子要我介绍九峰及广富林古镇沿革的情况。我花了半天时间跟他们畅谈,他们高兴而归。最近,有一家公司准备在佘山筑巢孵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入乡随俗,他们先要了解佘山的建置沿革、风土人情、居住人口、交通设施……朋友推荐我找这方面的资料,还要我介绍一些九峰的掌故、佘山特产等等,我得心应手。《佘山镇志》攻读两年了,我有底气、有信心。当然,我也知道,拾到凉帽不能常当盾牌用,活到老还得学到老。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人的一生,学无止境。
(作者系松江区佘山镇广富林村村民)
荣获2013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