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勤贤
已经年逾古稀,但少年时代被母亲用青竹竿痛打一顿,如今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母亲为啥打儿子?是为了书!我偷偷地把家中一只老母鸡生下的蛋,到隔河那个姓夏的“老学究”那里换来了两本书《天宝图》、《地宝图》。那个夏老对我的影响很深很深,他眯着双眼说: 此书好看噢!看了《天宝图》、《地宝图》,忘记特肚皮饿。看书忘记了吃饭,又遭到了母亲的“栗巴头”……现在想想“读书好、好读书、更要注意到读好书。”痛定思痛,后悔莫及。
为了书吃足了苦头,唉!不过话也得说回来,为了书我尝到了比苦头多得多的甜头哩!一记“栗巴头”敲醒了我看书应注意好孬之分,一记“栗巴头”敲醒了我人生的道路上与书结下的难解难分之缘。
曾记得,在那个动乱年代里,我已在家乡富林大队任“副大队长”之职。红卫兵破“四旧”抄家之物堆放在大队部,我从一捆捆陈旧书中,觅到了一本《广富林小志》手抄本。此书是镇上老中医朱一鹤先生家里抄来的,他模仿了民国期间松江府文人张叔通编纂的《佘山小志》格局。朱老先生用端正的小楷誊写在红格黄糙纸上,蝇头小字记载着: 黄少亭、八曲江、梅花井、集贤桥……还记载着小镇上的城隍庙、福城庵、知也寺、三官堂……趁四下无人,带回家中。深更半夜,打开一看,啊!我好像《红楼梦》里刘姥姥初进荣国府——事事觉得好奇,样样看了陌生。瞬间,突然又想到了身为大队干部,偷看“四旧”书本,一阵紧张,就把手抄本塞进柴灶的火堂中。现在想想多么可惜,有苦难言啊!
时过景移,年年月月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书本伴随着我,快快乐乐渡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解不开、斩不断的书情书缘,有滋有味地啃嚼着。曾记得对作家姚雪垠的长篇大作《李自成》百看不厌,忙里偷闲看完了。我给书中那位农民出身的自家兄弟,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他的归宿:“闯王呀,你领导的农民起义,进京后脱离群众,生活腐败,搞窝里斗……失败是你的归宿,我一个小小农村干部得益匪浅也!”
光阴荏苒,额上刻满了皱纹,退休了。退休了的我,像一头成年累月“犁地车水”,如今解押弃套的老黄牛,“四脚”跨进图书馆,一头钻进书堆里。说来也巧,在图书馆里,碰到初中同学,佘山中学校长赵云杰,他半真半假地将我一军,他说:“常言道美国人不认识华盛顿,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沈勤贤你也算是小镇半个读书人,你可否知道‘九峰三泖一棵松’,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土,家乡的情?”一句戏言,束缚了我两年时间,用心啃读家乡的历史。我用简易的方法,牢记了家乡的九峰山头(凤、库、佘、辰、薛、天马、机、横、昆)三泖(大、长、圆)一松(古松)。这些乃是谷水、云间、松江的全景呀。由此,脚出脚进在图书馆、档案室、博物馆,啃读着《松江府志》、《云间志》、《青浦县志》。又一想,书本上的材料,要实地结合,接接地气才更能够领会。一个佘山人却没有到九峰各山头,总感到心不安。克服了种种困难,用了近一年时间,拿着书本登上山顶,边校对边观光游览。家乡的山水,家乡的人情,记在心坎上,装在脑海里。
记得登山校对最后一个山头是凤凰山,时值仲春,风和日丽,心旷神怡,浮想联翩。不知哪一路脉络,拨动了一根异想天开的神经,突然想到了三句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话: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撮药先生半郎中,种秧不会看垯。我在想: 看了三十多年书了,一本一本书也像药店铺里一味味药,我可否不做撮药先生,当当半个郎中行吗?古人讲: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乡下人讲: 种秧不会看旁垯么,我也要不做读者,争做作者,有啥不可以呢,试试看行不行。
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也能磨成针。我虽学历不高,更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我可以借着爱读书的底气,多年来积累、搜集了农村广阔天地里,“天时、地理、人和”乡土气浓厚的人与事。“阳春白雪”我高不可攀,“下里巴人”倒有一脉相承之处。近年来,在报纸、刊物上我也当上了作者,写下豆腐干式小方块文章。
读书使我聪明了。三年前,佘山镇政府一位领导聘请我负责写《佘山镇志》。佘山镇解放前只有张叔通编写的《佘山小志》,解放后其他乡镇的镇志有的已出版过两次了,佘山镇种种原因一拖至今。因为我爱读书,有底气,毫不犹豫接受了任务。以我为主与其他三位同志一起洋洋百万余言,《佘山镇志》出版了,得到了各级领导赞扬。更使我高兴的是: 2011年3月出版了以我为主的《富林佳话》一书,并连续在《松江报》上刊出。我在区、镇有关领导的鼓励与器重下,多次参加了家乡广富林遗址博物馆的学术研讨会。在会上,我以家乡一位老农民的身份,讲述了明清年代广富林旧景及佛教基地庙、庵、寺、堂等历史地理概况。
读书使我增长了知识,读书更使我热爱生活,所以家庭也很幸福。读书更使我改变了过去那种一板一眼、道貌岸然的行为,学会了讲话要幽默。记得有一次,在松江参加了广富林遗址开发讨论会,茶余饭后之时,一位圈内朋友称呼我作家——广富林作家,我笑着开口了: 作家作家难听哦!萤火虫交媾——亮打亮。我自己也明白,头小凉帽大,风吹要落地。有了三分颜色想要开爿染坊——差得远哩。再讲我也不想当作家,还是当“中央干部”好!咦!不对,你哪能是中央干部呢?我种“六棵头”出身,不是种秧干部吗!(众笑)那么你的老伴呢?她级别比我低,她是党委书记,届届连选连任,他主动提出让位,可无人接班……不对?啥不对。她天天荡碗洗菜,小孙囡说话奶叼“荡碗洗菜”——“党委书记”(众笑)“噢吆吆!老笋头呀!你越说豁边了。你!你儿子做啥呀!”“儿子年轻时当司令,啥个司令?喏!你们猜猜看: 手捏长枪,脚踏万吨轮,领兵百万,一呼百应。”(众笑)
(作者系松江区佘山镇陈坊居委退休职工)
荣获2014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