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文萍
我的父亲常说:“穷孩子好读书,一半是天性,一半则是无奈。不过,这种选择的限制,有时会因祸得福。”
我虽然不曾投在书香门第,却从没缺少书香滋润。感谢母亲为我找了一位善良、智慧、有远见的继父。“养大过生”,继父视我如己出,在我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我也一直觉得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从小到大,我很争气,从不让父亲在学习方面为我操一份心,从不惹是生非。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体贴父母,努力为家里分担困难。那时的父母亲起早摸黑下地干活,把挣工分当作天大的事。带好小我三岁的弟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等我稍长大一点,家里就养了两头羊,我就跟着村里的哥哥姐姐去割草;再长大一点,我就学着烧饭,记得有一次父母收工回来,看到我带着弟弟正爬在凳子上,因为人矮灶头高,忙着做饭给他们吃呢,我想他们当时一定很震惊吧。
父亲是个小知识分子,嗜书如命。那时候,家里穷,每天累死累活地干农活,一有空就捧着书或者报纸眯着他的近视眼看个没完,一边看一边还不出声地读,标准默读是不出声不动唇,他的默读虽不出声但却动唇,这个习惯一直保留至今。母亲一直骂他:“眼睛不好,少看看,看瞎了,没人服侍你。”现在的父亲七十多岁了,眼睛果然越来越差,一个眼睛的视力0.1都不到了,可他眯着一只眼睛,把书几乎贴到脸上还是经常看,看他太吃力,我给他买去收音机,劝他多听听少看看。母亲见劝不好,经常跟他吵。可父亲只要一瞅准机会,就看个没完,等我回娘家,父亲总会推荐他认为好看的书叫我看,看不完,还让我带回家看。七十多岁的老人,思路异常清晰,侃侃而谈时,常常引经据典,天南海北,不禁让年轻的我们自叹不如,这当然归功于他的广泛阅读。唉,想想几十年唯一的爱好,叫他怎么戒得了呢?我就劝劝母亲: 算了,顺其自然吧!
我依稀记得家里破旧的客堂的墙上,有一年贴过一套大幅的《红楼梦》连环图片。人物都是国画的手法,每张画的下面有文字描写,我经常爬在凳子上看那上面的文字,这大概算是我第一次读《红楼梦》吧,朦朦胧胧难懂宝黛爱情,一知半解初识贾府人情,直到上了师范才有时间有机会读整部的《红楼梦》,读了一遍又一遍,如痴如醉。父亲有很多连环画小书,《草原英雄小姐妹》、《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之类的,被我们姐弟俩翻得滚瓜烂熟,都缺胳膊少腿了还在翻,还有一本小小的泛黄的《革命歌曲集》,有简谱,有歌词,有《翻身道情》、《在北京的金山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们走在大路上》、《社会主义好》等300多首,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记得父亲有一本厚厚的《牛虻》,有一本高尔基的《我的大学》,可惜我翻来看了多少遍也没看懂。父亲还有好几本《毛泽东选集》,红的塑料壳封面,上面印着金光闪闪的大字,打开扉页,似乎还写着“赠予小弟惠存”的字样,据说是大伯送给父亲的。听父亲说我很小的时候能背诵里面的很多篇目,我自己有点不相信,可村里的老人也都这么证实。好吧,我想大概正像如今牙牙学语的孩童谁都能背上几首古诗一样吧,想想我的早教课本居然是“红宝书”,真让人不可思议啊。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本《格林童话选》了,不知这本书父亲是从哪儿淘来的,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没有了封面,但我却如获至宝,这是唯一一本我舍不得借给姐妹们的书。每天看每天翻,里面的故事都能烂熟于心,小姐妹们割草休息的时候,轮流讲故事,我的这些故事总能牢牢地吸引她们,有时讲到关键时候,还要请听下回分解卖个关子呢,估计这就是我舍不得出借的理由吧。这些破旧书籍如果能保留至今的话,估计能让古董专家争得头破血流吧了。
长大些,父亲的右派身份得到平反,工作得到落实,家里的条件稍许好转,父亲便开始给我们姐弟俩买书。一本厚厚的《成语典故》印象最深,还给我们订阅了《少年文艺》、《语文报》等等,现在想想,我的父亲多么了不起,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他给了我们姐弟俩多少的精神财富啊,为我们培养起那份心境和志趣。我想姐弟俩之所以可以静静阅读,除了心性使然,更多的还是诱惑少吧,哪像今天的孩子,目迷五色,要抵抗确实是很难的。
所谓“买笑耗金钱,觅醉碍健康,顾曲苦喧嚣,不若读小说之省俭而安乐也。”多希望沉浮于纷繁躁动现实中的人们仍能保持这份心境,“周末于室,一编在手,万虑都忘,劳瘁一周,安闲此日,不亦快哉!”
(作者系青浦区华新镇华新小学教师)
荣获2014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