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九龙
父亲的书柜——是他在中港下伸店当营业员时淘来的旧的木质包装箱组合而成,一共三个齐整叠在一起。
箱子为长方体,约有80厘米宽、50厘米高、40厘米深,箱板是木性坚韧的榆木材料,接缝严密、平整,全部采用燕尾榫拼合与白铁冲件包角。每个箱子的箱面上有丝网印刷图案及商检代码,清晰可见。箱体正面上方一半位置是插入式的盖门,父亲统一在右侧装上搭扣挂上小铁锁。
小时候还真不知道里面是啥东西哩!
自6岁上学后(因为父亲是教师,我就6岁开始读一年级了),不时注意到父亲开箱取书进行阅读作笔记。
有一次,他从顶层书箱中拿出一本20世纪60年代出版的《汉语字典》。父亲看见我涎着唾液手举那本“战利品”时,他笑着把我抱在他的膝上,抓着我的小手翻开那本残旧的字典,告诉似懂非懂的我,那本字典是他从上海文庙旧书摊上花几毛钱掏来的……
如今我还珍藏着这本历史悠久的字典,而且是本“四角号码”字典,泛黄的书页仍能闻到书香的味道。每当我电脑打字碰上读音不准的字时还常常用它寻找确切的拼音,而父亲留下的这本字典,除了封面页磨损、书页泛黄之外,内页没有一张页面有人为褶皱,可见父亲爱书之真切!
又有一次,是大冬天二姐出嫁,全家动员大搞卫生,父亲叫我帮他搬一下书柜的位置。我想,这个是好机会,因为书柜的真面目我从没有见过呐!我高兴得不得了,提议父亲最好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才好搬动书柜。他同意了。父亲就用钥匙逐个逐个打开了书柜。
只见三个书柜隔二层里满满的全是书,摆放的整整齐齐,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记得书柜的顶层全是名人著作,包括毛主席著作的各种版本,有的是通红的塑料面。我从中间一层书柜里随手抽出一本比较厚的“书”,原来是一本笔记本,是父亲的教案笔记,翻开一看那个字迹工整没有一处涂改,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写上了很多教学反思,我还发现有些备课教材是一样的,但教案写得又各不相同。
书柜的底层是古典文学,《论语》《资治通鉴》《官场现形记》等,《红楼梦》《增像全图三国演义》竟是活字版线装本。父亲在所有的书上都盖有藏书章“四德堂民主家庭图书室”,还经常将书籍无偿借给乡邻。
父亲弟兄四个他最长,他为这个大家庭创设了“四德堂民主家庭”。这“四德”为仁、志、孝、贤,与“中国四德”仁、义、礼、智的共同点是注重修养,勉励子孙勤劳苦读,尽忠尽孝,爱国为家,做栋梁之材。我想父亲提出“四德堂”兼旧时的“三从四德”,又取之弟兄四人德根、德兴、德胜、德飞名字的“德”,含义隽永,这显然是对传统家庭关系的一种“建构”,是否参看族谱流传乔姓堂号“梁国堂”“文惠堂”“在中堂”;是否与江苏如皋乔姓“四德堂”相关就不得而知了。
父亲平素刻苦研习,知识渊博,为人正直,助人为乐,乡邻爱戴。当教师时正值“文革”,因为家中藏书多而被红卫兵逼着把近2000册书籍卖到废品收购站,为此,父亲一直闷闷不乐。我记得,那次是我和他把书一本本放进麻袋,并扛到收购站的。又过了不多时候,由于父亲私下藏了活字版《红楼梦》《增像全图三国演义》等书再一次被抄家逼卖。爱书如命的父亲自幼好读爱写,是乡里知名通讯员哩!父亲在学校教语文还教珠算,喜欢文学,是个地地道道的“红学”爱好者,撰“红学”笔记十万余字(由于房屋翻建遗失),他还坚持手抄续写《谈家店乔家族谱(初稿)》直至第十代,为正在由“中华乔氏文化研究会”发起的《中华乔氏全国通谱》作出了贡献。
在底层书柜的最下面一格里父亲还珍藏着小叔在部队和抗美援朝的大量家书和照片资料。
近期,我已将暂名《一路足迹》小叔文集编成书稿,还为此写了序《当往事印成一本书》——写在叔父乔德飞《一路足迹》文集出版时。为了写此短文,我特意电话专访了83岁高龄的叔父。他坦言,在所有的笔录里,都是自己与自己心灵的对话,一生中很多很多记忆被锁住,压抑在心底,成为郁结,释放是最好的结果。他说,对那一段一段的经历,不能说放下就放下,从青春少年满怀抱负到霜染双鬓,我们生活的轨迹无不是循着那条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路在走着。父亲按年份先后装订好的三叠家书约有300封之多至今都有我保管,近也有成书的计划。
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从小敬畏书,因为我觉得书能左右我们的情感抑或生命。而“父亲”这本书告诉我怎样去学习,怎样去工作。父亲你就是一本生动的教科书,告诉我学习上应该认真刻苦,工作上应该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不断进步!
父亲——一本我读不完的书!
(作者系浦东新区惠南镇民乐大居委居民)
荣获2016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