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园地

◇ 高明昌

年轻时，有一次，客居在浙江的一个小城，很闭塞，很安静，很古朴，唯一的家当就是一纸箱的书。那时候，白天很短，夜晚很长，电灯线一拉，黄纸箱一开，时空就发生了变化，总的感觉： 夜长了夜也短了。星空下，屋檐下，里屋里，一个青年偏居一隅，想静心看几本书。想看书的时候书总是很少，那时候是很难读到李白、杜甫书的，至于普希金和十二月党人的著作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苏格拉底和伏尔泰的世界。对于他们，我一无所知，就像他们一无所知于我一样。

一个人，拿什么来为自己的将来奠基，拿什么做人的精神功课，父母身体力行，村里挑担脱粒的生活都在暗示我，就是家里的动物、植物也在教育我。我看见西红柿长出鲜嫩的果实后，母亲一脸欢喜，从水桥边上舀来了河水，温情地浇在西红柿的枝下，这是奉献后的回报，人与物都如此，很真实，很实惠，也很公平。想到了茄子，立秋后，茄子耷拉着脑袋，光滑的外表有了疙瘩，坑坑洼洼，茄肚里有了虫子，茄子很不待见了。母亲拔掉了茄子藤，往场地上一扔，晒太阳，晒干后当作柴火往灶膛里塞的。茄子藤的结局给了你什么启发，你当知啊！

有机会了，读大学了，有书读了，抬头看见了清晰的远方。欣喜之余，我捧回了一大摞的书，读的最多的是托尔斯泰的《复活》，那是本长部头小说，一个月后读完了，夜以继日，读书笔记做了十万字，这是到目前为止做得最认真的笔记。非常可惜的是，大学里读的书，读进了脑袋，却没有读进心灵，现在忘记得差不多了，倒是浙江小镇上读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书还记得，由此想到读书真的要趁早，趁早是个大概念，我理解是，该读书的季节就要读书，这个季节极其重要，错过了，就要错过一生，错过了就错过了记忆的最佳时间，这是大脑、身体、年纪、心智说了算的事情。

据我的体会和观察，一个人过了30岁，许多的人就不读长篇小说了，不单因为少了闲暇，多了忙碌，更重要的是没了心境，没了与之匹配的强大动力和无限的好奇心，没了那种身心并赴、如饥似渴的状态。因为读长篇是大投入，需要一种生活和内心的节奏来配合；读长篇是漫长的精神徒步，不能功利，无法功利，急躁不得，偷懒不得，体力和心力必须充沛，同时还需要你支付一份对原著的信任30岁后，人们对事物的迷恋能力减弱了，相反拒绝召唤的习惯产生了，畏惧宏大的心绪也生发了，都不愿把自己交出去。而且就现在潮势而言，读与不读，外在的差距是看不出的，大家在浮躁的世界里，比的是谁比谁有权有势，这与读书的本质意义格格不入。

读书过程中有时也会读诗，浙江的无名小镇，在看完了《红岩》《铁道游击队》《苦菜花》以后，读了几首小诗，一读就有感觉： 青春才是读诗的时期。诗是会飞的灵物，会把你带向神秘和自由的语境，带你走向语言的乌托邦，带给你无数的意象和胜景。年少的你，内心清澈、葱茏、轻盈，没有世故杂芜的陈积和理性的禁忌，没有功利的意味和官本位的念想，你的精神体质与诗歌的灵魂吻合，所以，你会在你的房间里，你会用古老的方式、年轻的方式去读诗，把诗变成光芒，变成激动和战栗读书的人，乃至读诗的人，往往是最热爱生活的人，是幸福感强烈而稳定的人，是血液里藏着酒精和火焰的人。

非常可惜，今天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了，读诗的人也更加少了，人们的眼睛盯住了什么？人世间的许多混沌都是由书来解释的，人与国通，国与人同，纯正意义上的生活，聚精会神的生活，超越阴暗和苦难的生活，不被时代之弊所干扰的生活。除了读书，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第二条路，读书可以为我们积攒一些生活榜样，结识一些高尚之人，明悟一些做人道理，懂得一些积极意义，所以读书确实是件幸福的事情。读书的幸福叫自得知。我最近几年，一是把《道德经》读了几遍，在看余秋雨先生的《中国文脉》时，我是《道德经》的语句来批注的，批注对不对也是不得而知，但比看过算过要好，读书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书里这样的精神光芒照亮自己的人生，想让自己变得厚实或者优雅些。

（作者系奉贤区南桥镇育秀六区退休教师）

荣获2016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