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园地

                                            ◇ 谢 荣 丁 黎

    今年新春期间，央视《中国诗词大会》的热播，燃起全民诗词热情。中国剧协主席、表演艺术家濮存昕，近年来一直关注与支持这一推广举措。在央视活动之后，濮存昕接受邀请，又赶来上海参加《致普希金——纪念俄罗斯文学之父逝世一百八十周年》朗诵音乐会。在会上，濮存昕特别感怀了一位老师，并说是他把自己真正领进诗歌朗诵之门的。这位老师，就是为电影与诗歌奉献一生的前辈表演艺术家——孙道临。
    孙道临，原籍浙江嘉善，1921年生于北京。其父孙文耀早年曾赴比利时留学，回国后在北京工作，家里富有藏书。孙道临受父影响，耳濡目染，自小就喜爱文学。他在崇德中学毕业后，1938年考入北京燕京大学哲学系，之后有《风的预感》《悲歌》《独往》《十三行》等数十首诗歌，发表于燕京大学校刋。1941年冬，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侵占中国东北、华北之后，魔爪又蹂躏美丽的江南，上海沦陷。血气方刚的孙道临中止学业，于1943年离校参加中国旅行剧团，1944年在上海转入国华剧社，曾参演曹禺的多部话剧，及国外的名剧《钦差大臣》《第十二夜》等。
    抗战胜利之后，他重返燕京大学读书，完成毕业论文《亚里士多德〈诗学〉诠释》，1947年毕业获文学士学位。接着好友黄宗江介绍他加入焦菊隐主办的艺文馆，第一出戏就是黄宗江编剧旳《大团圆》。翌年1948年接受金山的聘请在上海参加清华影业公司，拍摄电影恰好又是黄宗江编剧的《大团圆》，从此登上银幕。他也不知是喜是忧地好友说：“宗江啊！你拼命把我向影剧里推，我想当诗人当不成了。”黄大笑说：“您当不成专业诗人，当个业余诗人吧，我看诗歌事业也需要你。”不久后，上海解放，清华改组编入上影厂。孙道临带给上影的影响很大，他算得是个老北京，他儒雅好学，知识丰富，平时手中都拿着《徐志摩诗选》《马雅可夫斯基诗集》。白杨也喜欢诗歌，当时一有空，总请他朗诵诗歌，并说诗歌对读剧本台词大有益处。
    孙道临很豪爽，有请必念，《再见康桥》《女神》《好！》一首首诗歌读得兴致盎然，也许这是他的个性，或许是天赋，他的发音从年轻时就受同行赞许，说他的嗓音里有磁性，特别有吸引力。这些都有道理，实际上有个特点，就是他在诗里，有自身气质的感受和阐发。
    孙道临确是一个非常有风度的演员，在公众场合出现时，他从年轻时就重视打扮和修饰，讲究服装挺括，从不随随便便，即使到晚年时期，他的稀疏白发也理得整整齐齐。他说：“我绝不是为修饰而修饰，一个人在别人面前讲究些修饰和风度，这是对别人的尊重，随随便便的打扮，马马虎虎的态度，会惹人生厌的。”他曾经说过，我虽是个电影演员，后来又当了电影导演，我与电影结缘半个世纪，演员通过台词缩短了与观众的距离，但当朗诵诗时更显得气韵充沛。诗，并不仅限传播于口，而犹能拨动人心，因此作用巨大。
    孙道临给人的印象极富诗人的气质。从影以后，有人说他是诗人演员，当导演是诗人导演。跟他提起这回事，他只是淡然笑之，并说：“过分溢美就不实了。读诗、写诗帮助我提高艺术修养。我以前一直认为写诗应盘旋在心里，诗是只宜于写在纸上让人读着引起感情共鸣的。我却与朗诵结缘甚深，我是希望自己心底的孤独的潜流，插上声音的羽翼飞得更加欢腾。”
    孙道临是一位充满人道主义的艺术家。新中国的电影界，虽有充满阳光的时刻，却经常在凄风苦雨中挣扎，文艺创作上的极“左”思潮，使许多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为之付出沉重的代价。孙道临“文革”之前拍摄的影片，如《渡江侦察记》《家》《不夜城》《永不消逝的电波》《革命家庭》《早春二月》等，无不遭受极“左”思潮的冲击。但他真诚、善良、能担当，所以他塑造的李连长、高觉新、张伯韩、李侠、江梅青等形象，最终都能得到观众和社会的共同承认，这是因其深厚的文化素养和艺术造诣所致。
    孙道临朗诵诗词的神态自若，富有与观众感情交融的举止，被大家推崇，他不喜欢手持诗本照着念读，而是潜心默背的自然表演，真有高贵气质。后来，上海译制片厂请他出山，辅助剧本修改，指导推敲台词，他一一参与了。1958年上海译制厂翻译《王子复仇记》，他兴高采烈地请缨配音《哈姆雷特》，怀着诗兴勃发的情绪，最后把哈姆雷特的三段独白，配制成天籁的心声，成为译制影片的经典。后来他还配译了几部外国影片，兹不赘述。
    许多年来，报刊上经常有点赞孙道临朗诵水平高超的文章，说：“他的嗓音有一种天籁的磁性。有超凡脱俗的语言特技，听他的朗诵是一种享受，他的声音能让你张开想象的翅膀，自由驰骋于作品扬起的精气神中。”这种种说法无疑都很中肯，一点儿也没有过誉。
    这位前辈艺术家孙道临，为人一向虚怀若谷，讲究低调淡泊，很少为人题词。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我们多次采访过他，到电影片场，到书刊签售场，到他淮海中路的老寓所中，询问他艺术人生最难忘的事情。有一次，他兴致颇高，还当场为我们书赠了一幅题词：“从壮丽的现实中，提炼诗影人生。”
    值此道临老师逝世十周年之际，谨以此文深切地怀念他。
                               （作者系闵行区华漕镇美邻苑居委退休职工）

                               荣获2016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