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宾善
风流是世人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普通人以为风流必与男女有关,尤其是必与男女间关系的随便有关。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误解。著名哲学家冯友兰先生认为,就其本来意义而言,风流是指一种人格的美。两晋南北朝时的作家刘义庆所编著的《世说新语》一书,堪称我国古代的一部风流宝鉴。冯友兰以《世说新语》中的许多名士风流之事为例,告诉人们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是一个风流名士。
《世说新语》所说到的许多名士,他们的主要表现便是风流,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但自古以来,冒充名士者,历朝历代均有之,晋朝自然也不少。《世说新语》中的《任诞》篇中说: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王孝伯所说的名士,其实只是个假名士而已!所谓的风流,也只是假风流。那么,什么才是真风流呢?冯友兰认为,真风流必须符合以下条件:
首先,真风流的人,必有玄心。玄心即是一种超越感。超越是超过自我,超过自我,则可以无我。无我的人,个人的祸福成败,生死契阔,都不足以介其意。《世说新语》的《雅量》篇中说了这样一个故事:东晋太元八年(383),前秦苻坚大举入侵,晋相谢安命弟谢石、侄谢玄迎战于淝水。一天,谢安与友人下围棋,其侄谢玄淮上书信至。谢安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苻坚大军压境,京师大震,谢安并无惧色,破贼又无喜容,祸福成败完全置之度外。能如此超越,方称得上是一个真风流的人。
其次,真风流的人,必须有洞见。所谓洞见,就是不借推理,专凭直觉,就能获得对于真理的认识。而这洞见,亦不须长篇大论,只需几句话或几个字来表示。这几句话或几个字即所谓名言隽语,是风流名士常用的言语。他们谈话要求词约旨达、谈言微中,注重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相视而笑,莫逆于心。西晋名士阮修,好《易》、《老》,善清言。太尉王衍问他老庄与圣教的同异何在,对曰:将无同!将无同是莫非相同的意思。王衍善其言,辟之为掾(助理),世谓三语掾(《文学》篇)。阮修因此成为一代名嘴,《世说新语》所记时人所激赏的名言隽语,大多类此。
最后,真风流的人,还必须有妙赏和深情。所谓妙赏,就是对美的深切感觉。《世说新语》中的名士,有些行为乍一看似乎匪夷所思,但倘从妙赏的角度看,这些行为则又不难理解。王子猷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的第五个儿子,他听说有个叫桓子野的人善吹笛子,很是景仰,但苦于并不相识。一次王子猷出都,王在船中,恰好桓子野乘车从岸上经过。有人对王说,那个乘车的人就是桓子野。王子猷即派人相请桓子野。桓子野也素闻王的大名,应邀上船后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任诞》篇)。王与桓各为对方的艺术所倾倒,但他们妙赏的是艺术之美,并不在于人,所以两人不交一言,人不以为怪。有妙赏的人,对万物都有一种深厚的同情,而在这种同情中照见的是他自己的怀抱。东晋大将军桓温北征前秦,途经京陵见自己在镇守琅琊时所种的柳树,皆已十围。于是,攀枝执条,不竟泫然流泪,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言语》篇)一往情深若此,所表现出的乃是最大的风流,此种名士可称风流人豪。诸如此类的事情,在《世说新语》一书中,还可举出许多。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冯友兰先生关于风流的上述看法,见于他出版于上世纪40年代的《南渡集》一书。现在,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七十年,但他的这些看法,对于如何品评当今形形色色的风流人物,仍不无裨益。
(作者系嘉定区真新街道铜川社区退休职工)
荣获2013年上海农家书香征文活动一等奖